躺在沙发上追剧的肖肖被不动声色飘进来的饭菜香味提醒：又到晚饭的时间了。她起身走进厨房，将手机放在一边播放音乐，开始准备晚饭——她的用餐时间从未像这段居家防疫期间一样规律。

肖肖平时的工作时间无规律可循，忙的时候“007”，不忙的时候朝九晚五。这样不规律的作息让她没有花费时间好好做饭的习惯。直到这次全民响应国家抗疫要求、纷纷居家不出，她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和不得不自己动手做饭的客观要求。

她不常做饭，用刀有些生疏，一下一下缓慢切着。同时，从厨房的窗外传来“交响乐”：葱姜与干辣椒滑进油锅，刺啦啦爆出声响；汤锅炖煮着各种食材，咕嘟咕嘟地冒泡；锅盖按不住蒸汽，撞击着锅边沿发出金属的脆响。当然，这其中的主旋律是菜刀与案板合作完成的，每把菜刀下落的频率都不同，这声音交织在一起，与其他食材和厨具协作出一首大合唱。

开场是听觉的欣赏，渐渐的，味觉也要上场了。蒜苗与五花肉搭配，散发出混合油脂香味的美妙味道；糖与醋这对欢喜冤家再次联手，所有滋味寡淡的食材在它们的巧妙配合下完成华丽变身；腊肉腊香肠的味道缓慢但浓重，姗姗来迟最后出场，时间酝酿出的厚重风味总能压得住轴。

肖肖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这场社区大汇演中继续一下一下地切着冬瓜，像是乐团最后一排的定音鼓一样，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有一个声音也加入进来，节奏很慢，但稳扎稳打，十分有力。肖肖竖起耳朵，将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声音上。嗯……像是在剁排骨呢，又要煲汤吗？肖肖心想。

她的邻居是也一个人住的年轻男孩。他通常在周六买菜，一买就是一周的分量。与肖肖常买的方便面、面包、八宝粥、麦片等等不同，那个男孩的塑料袋里是各种蔬菜和肉类，方便食品只是点缀。肖肖猜他经常炖汤，因为他经常买一些排骨、筒子骨，这些食材除了用来炖汤，似乎没有更好的去处。他蔬菜买得很多，但一小半都是土豆白菜一类耐储存的；他大概不爱吃辣，买辣椒几乎都是彩椒，爆香的油锅里几乎闻不到辣椒的味道；他口味清淡，飘来的香味徐缓绵长，有时候咸鲜中会有丝丝甜味，在周围回锅肉和红烧肉浓油赤酱的包围中显得有些特别……在这次因为疫情居家不出之前，她从未注意过这些。

与邻居相比，肖肖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未免单调。在疫情发生前，她的厨房里最常响起的是开水沸腾的声音。她喜欢煮面，简单方便，有什么食材都可以直接煮进锅里，即便什么食材都没有，放点调料酱汁也能入口。案台和柜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调料酱汁，中西兼备，便是这样用的。若没有开水沸腾的声音，取而代之的就是罐头的铁盖被扯离罐口的瞬间发出的短暂急促的清响——八宝粥这种食物拯救了她饥饿、渴望甜食的贫瘠的胃。另一面的柜子里囤积着各种品牌、各种口味、各种原料的八宝粥，肖肖将它们分类放着，远远看上去，像是多年积攒的收藏品。

肖肖想，若是那个男孩正在做饭的时候，听到隔壁厨房传来开罐头的声音，会不会在心中谑笑？

剁排骨的声音停了下来。安静片刻后，是葱姜在油锅起舞的前奏。嗯？不是排骨汤么？肖肖的好奇心被勾起，一边猜着邻居今天的菜式，一边屏息凝神，将听觉与嗅觉同时调动起来。

葱姜的香气过后，是酱油与糖的混合香味，与肉类中的油脂同时作用，散发浓厚艳丽的味道。肖肖正猜想这是不是糖醋排骨的开场，忽然又闻到一股浓烈独特，让人无法忽视的味道，那是腐乳，是几乎伴随肖肖整个童年的味道。这个味道像一颗火星，点燃回忆的引线，那些在童年吃过的食物、那些缠绕着乡愁的滋味顿时都被引爆出来。去年从家中带来的腐乳早就吃完了，肖肖不愿意买外面做的，想着过年回家便有“补给”，谁知今年又回不去了……

隔壁的声响渐息，食物的滋味也慢慢消散了。那道南乳排骨应该上桌了吧。没了这些声音味道的拥抱，肖肖一个人站在厨房，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她将处理好的食材也下了锅，加上一点水炖煮出汤汁，然后煮了些挂面。想了想，她又煎了一个鸡蛋。

肖肖坐下来，打开电脑准备看剧下饭。不知那个男孩吃饭的时候，是喜欢看电视呢，还是听音乐呢，还是只安安静静坐着，单纯地享受自己制作的美食呢……

肖肖想，等到这次疫情过去，大家摘下口罩，走出家门，她再遇到隔壁住的男孩，一定要跟他打个招呼：嗨，我就住你隔壁。今天你吃什么呀？